范偉軍:孵化器是產業集聚的有效模式
2020-08-01
科技企業孵化器,在中國也稱高新技術創業服務中心,它通過為新創辦的科技型中小企業提供物理空間和基礎設施,提供一系列的服務支持,進而降低創業者的創業風險和創業成本,提高創業成功率,促進科技成果轉化,培養成功的企業和企業家。
科技企業孵化器,在中國也稱高新技術創業服務中心,它通過為新創辦的科技型中小企業提供物理空間和基礎設施,提供一系列的服務支持,進而降低創業者的創業風險和創業成本,提高創業成功率,促進科技成果轉化,培養成功的企業和企業家。
孵化器天然具有天使投資職能,與一個地區的產業土壤相互依存、相輔相成。
——《中國孵化器》雜志主編范偉軍
以上海張江為例,范偉軍提到,在張江片區聚集有90個左右孵化器/眾創空間企業,密度相當大。
中國的孵化器發展已有30多年歷史。自1987 年第一家科技企業孵化器在武漢東湖創立以來,中國的孵化器數量已居世界第一。在范偉軍看來,我國孵化器發展已經走到一個拐點。
“正亟待一場孵化器原有模式的淘汰與升級?!狈秱ボ娬f,孵化器群體魚龍混雜,哪座城市能夠率先完成“大浪淘沙”,誰就有可能更上一層樓,更有力推動城市經濟創新發展。
孵化器發展的瓶頸在哪?什么是高質量的孵化器?怎樣才能促進孵化器深度介入區域產業?對此,城叔與范偉軍進行深入交流,討論他眼里的孵化器發展。
“二房東”式孵化器目前仍是市場主流
城叔:目前孵化器/眾創空間整體發展到了怎樣的階段?為什么說需要“大浪淘沙”?
范偉軍:過去30多年的孵化器發展過于依賴空間建設和政府支持,我的說法就是得了空間依賴癥和政府依賴癥。
怎么說呢?政府加大支持力度以后,一聽說做眾創空間、孵化器能有補貼,一夜之間大家都來做孵化器。一些人的注意力不是放在為小企業創造價值上,產生了蠻多的負面效應。
低質量發展的孵化器企業,其實就是一個租賃空間,沒有產業集聚平臺、沒有增值服務收益,就像“二房東”。他們的營收主要是依賴:第一空間租金收益,第二政府補貼收益。
這個行業最奇怪的現象在于,每個孵化器都會把政府給它的扶持資金,當作它收益的一部分,這是一個天大的誤區。給政策支持是希望降低你的孵化風險,支持你去做更多的企業孵化,但如果每個月只是收點租金,干嘛還要一大筆錢給你?社會上不缺做“二房東”、做租賃場地的公司。
當然,每個行業都有發展的初級階段、中級階段、高級階段。比如孵化器30年前能幫人家做工商注冊,當時就很了不起。到后來,能夠租一點便宜的房子給初創企業,也是一大幫助。過多批評過去怎么做得不好沒有必要,但我們站在30年發展的節點,站在中國經濟創新轉型的今天,如果我們還沿用原來的模式,還不進行大膽的創新和探索,還不去淘汰升級原有的模式,那就是我們的問題了。
我們從去年開始全行業提孵化器和眾創空間的高質量發展,也是基于這個背景。
城叔:高質量的孵化器應該具有哪些特點,發揮怎樣的作用?
范偉軍:高質量的孵化器,要能為小企業創造價值、并擁有鮮明的產業生態。我認為,孵化器正確的商業模型應該是,為小企業創造價值而獲得相關收益。換句話說,孵化器應該要和企業一起成長、和創業者一起成長。
很多人說我們服務小企業很辛苦,掙不到多少錢。確實,今天服務小企業掙不到很多錢,所以有房租優惠和政策補貼做支持。而小企業是代表未來的,今天服務了100個小企業,5年以后100個小企業中可能10家會成為了不起的企業,這是孵化器的使命。所以,我們也在鼓勵孵化器與優秀的小企業產生強關系,比如股權關系?,F在做得好的孵化器都在“不惜一切方式”去獲取小企業的股份,無論是為它創造價值、提供免租,或者干脆通過天使投資去做。
我認為,一家孵化器至少要持有10家以上小企業的股權,才能說做得比較好。孵化器都應該具備天使機構的職能,并且它的服務是多維度的,不僅是單純的資金,還可能是金融賦能、產業互聯、知識信息等各種專業服務。具體各家的賦能方式和服務方式彼此間又有差別,這也是基于它的團隊基因。
從現在的比例來說,“二房東”式的孵化器占主流,但近年一批新型、有產業垂直屬性、由資本驅動、由增值服務驅動的孵化器也正在快速成長。
政策支持要“后挪”,不要“前移”
城叔: 什么樣的政策,才能起到有效扶持孵化器的作用?
范偉軍:政府引導是一個非常藝術、非常講究的事情。我主張是政策的支持一定要基于結果導向,而不是過程導向。
也就是說現在的政策支持要“后挪”,不要“前移”。比如你一來我就給免租三年,每年給你100萬運營補貼,這叫“前移”。孵化器可能還沒做事,政府就做了一大筆投入。很多地方的眾創空間和孵化器死亡率高,這也是主要原因。
“后挪”是什么?不管孵化器說做了多少事,也不管它載體有多大,而看它擁有多少優秀在孵企業,或者孵化了多少優秀的畢業企業,以結果導向來給予獎勵。
這兩年,其實上海張江正在推行結果導向的政策,隨之也產生了一些我們意想不到的效果。孵化器的注意力都放到初創企業身上了,他會去想:我在哪能找到好企業?我怎么讓他們在這里孵化三年以上,同時保持高成長?這樣大家的注意力就從空間支持、政府支持轉移到對企業的發現、培育、孵化。
進一步來說,我們的政策在支持初期,往往表現得非常粗獷和笨拙,比如免租補償一大筆租金。但如果注重結果、注重中間環節關鍵要素考評的話,自然其政策也需要做細。
上海浦東新區,他們就把原來的一攬子補貼(比如獎勵50萬元),把它分解成10個左右、衡量孵化器效能的指標,包括畢業企業、在孵企業、新型專利等,執行一兩年以后其實效果非常好,并沒有減少對孵化器整個行業的支持。
同時,這樣也會帶來新的情況——這類政策想執行好,就會對相關部門的執行能力、信息掌握能力提出更高要求,按照傳統的工作方式可能會發現自己“云里霧里”,不知道哪家做得好、哪家做得差,企業申報也可能有水分。這就需要建立信息透明化、可公開公示的一系列申報方式,并通過第三方的評估審計來約束大家。
比如依托咨詢機構或協會等深入到行業中。而且不能等著孵化器企業來找你,得主動“下去”了解別人。實話說,等著人上門找,通常不想做事的人找得多,想做事的埋頭做事去了。
城叔:除此之外,孵化器發展需要什么樣的環境,城市應該怎樣“搭臺”?
范偉軍:孵化器的聚集并不是只看政策力度。我住在上海,一觀察你會發現,楊浦區大學城周圍(包括復旦、同濟等)、徐匯區沿上海交大一帶、浦東張江都是孵化器集聚區。從這三個集聚區很容易看到,大學周邊的產業集聚區,是孵化器生發最好的土壤。
它其實跟這個地方的政策關系并不是很直接,比如徐匯區楊浦區的政策雖也不錯,但與張江相比還是力度較弱的。但它們有大學、有成果、有科研人員,自然而然就形成聚集帶,并且質量較高。這是市場的力量。
城市要去做的不是單純地支持孵化器,還有整個營商環境、產業生態、包括一種年輕人敢創新的文化氛圍。
一個地方它的創新在哪里?就是年輕人。如果一個地方大量的年輕人流進流出,它的創新能力一定強,比如深圳。20多年前都是“不安分的”年輕人跑過去的。同理,城市中的大學周邊也是一大創新源頭地。
城市“基本面”上的工作,包括了營造良好的法制環境、誠信環境、還有一種市場氛圍,如果總要憑關系辦事,那肯定是不行的,也會影響到地方的創新能力。優秀和聰明的人,只會去他認為最好最安全的地方。如果它能讓這片土地上的年輕人有創業空間、創業激情的話,應該說聚集孵化器企業,是一個自然而然的事情了。
孵化器必須依托區域特色產業發展
城叔: 在你的觀察中,哪些城市孵化器集群發展較好?
范偉軍:我關注的還是幾個主要的城市,比如北京中關村、上海張江、深圳南山等板塊,其他像成都、武漢、西安也算不錯。去研究真正好的孵化器以后,你會發現它們是自然而然聚集的——如果哪個地方好的孵化器比較多,那么它那兒的產業生態、人才生態一定都是不錯的。好的孵化器不大可能會在沒有產業基礎、人才背景的地方產生。它所需要的技術成果、人才團隊、創新因子,都來源于原本的產業基礎,必須依托區域特色產業去存活和發展。
如果想憑借孵化器團隊,從外地比如一線城市引入資源,這種異地對接資源十之八九都是失敗的。怎么說?孵化器其實不具備更多的資源撬動能力或者說招商能力。很多孵化器企業被二三四線城市,拿過去作為自己的創新因子,希望借此招引人才等資源,這種都很難成功。
我的意見一般是,做孵化器應該基于本土經濟的特征,尤其對于三、四線城市最好多注意培育本土團隊,不能指望憑借幾個一二線城市的團隊,就能盤活本土的資源、建立本地的創業文化。所以,孵化器和當地產業是互為作用的關系。如果有不錯的產業基礎,孵化器可以順水推舟把這個地方進一步提升。
如果說要給成都的孵化器領域提建議的話,那么我想它必須優先于其他新一線城市,把現有的孵化器引導到正確的商業模式上。這個非常重要,這幾年成都的孵化器發展很快,到了提高質量的時候,孵化器要在高品質科創空間建設中提升能力、提高能級和層級。
優秀的孵化器商業模型:第一,鮮明的產業垂直領域的生態關系;第二,通過資本或增值服務跟企業保持股權關系;第三,不斷地通過“大中小企業融通”,形成鮮明的產業方向。
目前可以產業賦能的孵化器,能數出來的還不多。應該說,整個新一線城市的孵化器發展都在這樣一種膠著的狀態,誰能夠率先完成這種“大浪淘沙”,誰就有可能在孵化器層面更上一層樓,推動城市的經濟發展為創新型經濟。
這是各城市在政策層面需要去下力氣解決的問題。要提醒的是,解決這些問題不能依靠外在的力量,而只能依靠城市內部已經形成的這支“正規軍”。我經常跟這些孵化器的老總聊,“你得敢于淘汰自己、面對新模式”,這一點往往說起來易、做起來難。這也將繼續考驗著城市相關部門的引導水平。